楚国,觉醒了
2025-07-08 04:04:00
平原君赵胜给魏国信陵君魏无忌写了一封十万火急的求救信。
精锐骑士冒死突出邯郸重围,把这封信送到了大梁信陵君的手里。
“我之所以主动把妹妹嫁给公子,是因为公子品德高尚、富有正义,总是能急人之困。”平原君赵胜在信中写道,“现在邯郸危在旦夕,可是晋鄙将军所率十万魏军援军却观望不前,这难道就是我平生相托的本意吗?”
接到平原君赵胜的十万火急求救信,信陵君数次请求魏安釐王下令晋鄙进兵救赵,但是魏安釐王都不同意。
因为,秦昭襄王早就派出使者,明确通告魏安釐王:如果魏国敢出兵救赵,秦军攻下邯郸后,即攻击魏国。
魏安釐王最大的顾虑,还是来自秦国。
信陵君说:“我不能辜负平原君,因而背负上见死不救的不义之名。”
既然说服不了魏安釐王,也搬不动晋鄙之兵,信陵君决定只身奔赴邯郸,和平原君一起赴死。
门客们知道后,一千余人愿意和信陵君一起去邯郸赴死。
信陵君带领百余部战车、一千余门客,出发了。
经过大梁夷门(东门),信陵君与侯嬴辞别。
侯嬴说:“公子好自为之,我年纪大了,不能与公子同行,公子不要责怪。”
信陵君一直看着侯嬴,但是侯嬴再也不说话。
信陵君心里很不高兴,继续出发。
离开大梁,前行大约十余里,信陵君越想越觉得侯嬴的举动实在令人费解。
信陵君和侯嬴是忘年之交,信陵君从不嫌弃侯嬴地位低下且年老,对侯嬴极尽尊恭之礼。
侯嬴明知信陵君此去邯郸,不仅救不了邯郸,可能连自己的性命都得搭进去。可是侯嬴不仅不加以劝阻,而且还那么冷漠淡定。
如此反常,必有隐情。
想到这里,信陵君让车队原地待命,他自己独自引车返回。
果然,侯嬴正站在夷门口等待着信陵君。
“我就知道公子一定会回来。所以,我一直在这里等着公子。”侯嬴笑着说,“公子养门客数十年,这些门客不仅不能为公子出谋划策,反而和公子一起去邯郸白白送死,如同拿肥肉投食饿虎,公子要这些门客有什么用呢?”
信陵君说:“我也知道这样去邯郸,是作无谓的牺牲,但我与平原君交厚,既然我无法救赵国,我也不愿意独自苟活。先生可有什么好的办法呢?”
侯嬴说:“我有一计,公子只要愿意依计而行,保证能夺得晋鄙之军。公子可率晋鄙之军前往救赵,此五霸之功!”
如姬是魏安釐王的一个宠妃。
如姬的父亲,不知何故被人杀害。
如姬多次哭着哀求魏安釐王,帮她找到杀父仇人,她要报杀父之仇。
魏安釐王可能奔忙于政务,也可能没有把如姬的哀求放在心上。
三年了,如姬都没有找到杀父仇人。
信陵君无意间听说了如姬寻找杀父仇人的事情,他决定帮助如姬了却悬于心间三年未决的这块心病。
信陵君花费重金,派门客遍访大梁,终于找到了杀害如姬父亲的那个仇人。
信陵君门客斩下如姬杀父仇人的头,献给如姬。
如姬感动得泪如雨下,在信陵君面前长跪不起,发誓说:“今君报如姬杀父之仇,如姬无以回报。如有一日,公子有难,如姬愿为公子舍身赴死!”
当时,秦军围困邯郸近两年,列国为之侧目。
赵孝成王多次派遣使者,向魏安釐王求救。
赵、魏原本同根源出,魏安釐王既不想得罪赵孝成王,更不敢惹怒秦昭襄王。
于是,魏安釐王以晋鄙为大将,率领十万精锐魏军,屯驻于魏、赵边境,观望不前,这样既不得罪赵孝成王,也不惹怒秦昭襄王。
魏安釐王将晋鄙大军的兵符一分为二,一半由晋鄙所持,另一半由魏安釐王本人持有。
魏安釐王有诏令,只有兵符合二为一,才能调动晋鄙大军。
魏安釐王所持有的一半兵符,秘密存放于寝宫卧室,只有如姬有机会接近。
信陵君请求如姬把魏安釐王的兵符偷出来,也深知此事的风险极大,非同一般,涉及如姬身家性命。
但是,如姬却毫不犹豫地告诉信陵君:“公子有命,即便让如姬赴汤蹈火,也在所不辞。这又有什么可推辞的呢!”
一天晚上,魏安釐王夜宴喝醉了,如姬趁魏安釐王酣睡之际,偷偷拿出兵符,交给了信陵君。
信陵君持魏安釐王兵符,和朱亥一起,前往晋鄙军营。
晋鄙的警惕性很高。他见信陵君只身前来,虽然持有魏王兵符,但毕竟十万魏军精锐,魏安釐王怎么连一封书信都没有呢?晋鄙心中充满了怀疑。
合符无误之后,晋鄙却并不交付兵权。
信陵君问晋鄙,为何不交兵权。
晋鄙直言,准备向魏安釐王禀报之后,再向信陵君交付兵权。
朱亥一怒之下,锤杀晋鄙。
信陵君夺得晋鄙之军。
信陵君率领十万魏军,在夜色中开拔。
信陵君望着北方的星空,想起平原君赵胜信中所言:“邯郸城的每一块砖,都浸着赵人的血;每一片瓦,都刻着赵人的骨。”
此刻他手中的兵符,不再是魏王的权威,而是邯郸百姓的生魂。
邯郸城外的洹水滩,黎明前的黑暗最浓。
春申君率领的楚军列阵,戈矛如林,“楚”字大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。
信陵君率领的魏军骑兵整装待发,马蹄踏碎薄冰,发出细碎的脆响。
“报!秦军粮道已断!”探马的声音里带着兴奋。
春申君望向对岸,只见火光起处,赵军的“赵”字军旗在城头飘扬。
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骚动,回头望去,只见楚国的军卒们解下自己的干粮袋,递给赵国的伤兵——这些粮食,本是他们留着归途用的。
“将军,该击鼓了。”大将景阳按住剑柄。
春申君黄歇点头,忽然看见北方天际泛起鱼肚白,那是即将破晓的征兆。他拔剑出鞘,剑身映出他的染霜的鬓发。
战鼓声响彻洹水两岸。
楚军的弩箭如暴雨般扑向秦军壁垒,信陵君的铁骑从东侧突入,马蹄践踏处,秦军的鹿角阵土崩瓦解。
春申君的战车碾过秦军的拒马,忽然看见前方信陵君正与秦将王龁交锋,朱亥的铁锤上下翻飞,竟将秦军的青铜大戟砸断。
平原君赵胜和大将廉颇率领的赵军,突出邯郸。
只见邯郸城门大开,无数邯郸百姓举着火把、菜刀、农具,如同洪水般涌出,火光映红了半边天。
一个赵国老妇人挥舞着菜刀,砍向一个秦军士卒,被秦军士卒的矛戈刺穿胸膛,她却仍用牙齿紧紧咬住秦军士卒的手腕,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。
“杀——”春申君挥剑斩落秦将头颅,秦将的鲜血喷溅在战车上的“楚”字大旗上。
当楚国的士卒为赵国百姓挡箭,当魏国的医官为赵军伤兵医治,当赵国的孩童抱着楚军的粮袋大哭,三国的界限,正在鲜血中消融。
秦军溃败,邯郸解围。
楚、赵、魏三国合兵,由春申君黄歇统一指挥,乘胜追击秦军。
秦军大败,折损一半。
邯郸解围后的第七日,春申君、平原君、信陵君三人站在洹水之畔。河冰初融,浮冰撞击着岸边的巨石,发出清脆的声响,如同当年函谷关前六国合纵时的钟鸣。
“当年苏秦佩六国相印,合纵抗秦,却因人心不齐而败。”平原君望着东流的河水,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怆然,“今日我们靠的不是相印,是二十万将士的血,是百万百姓的血。”
信陵君解下佩剑,插入河边沙地:“无忌窃符杀将,罪当万死。但看到邯郸的孩童们,能在楚军的营帐里喝上热粥,便知此罪,值得。”
春申君握住两人的手,掌心的老茧相互摩擦:“诸位可听见,邯郸的童谣变了?‘楚魏赵,合纵剑,斩秦妖’——当列国的孩童都懂得合纵,便是大国的觉醒。”
春申君从怀中取出那份浸透血迹的盟约,楚王的印玺、魏王的朱批、赵王的玉押,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忽然,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,几个赵国少年正围着楚国的伤兵,听他讲述郢都的桃花。
“等打败了秦人,叔叔带你们去看楚国的云梦泽,那里的荷花比邯郸的雪花还美。”伤兵的声音带着笑意,却藏不住眼底的泪光。
微风掠过洹水,透过战甲,掀起三人的衣袂。
春申君望向远处,劫后余生的邯郸城,虽然千疮百孔,然而断壁残垣间,却有炊烟飘荡。
那些在战火中逝去的灵魂,那些在绝境中迸发的勇气,终将化作史书上的寥寥数语,却在每个亲历者的心中,刻下永不磨灭的印记。
洹水汤汤,东流入海。三个背负着国家命运的男人,在血色残阳中许下誓言:只要六国的热血未冷,强秦的铁蹄,终难踏碎这用合纵构筑起来的铜墙铁壁。
而这段被鲜血浸透的历史,终将在千年后,依然闪耀着永不熄灭的光芒。
楚国,觉醒了。
【延伸阅读】
邯郸之战 历史暗线中的回响
公元前259年,长平之战的硝烟尚未散尽,秦昭襄王挟大胜之威,先命王陵、再命王龁率领二十余万秦军精锐兵临邯郸城下,赵国危如累卵。
这场持续两年的围城之战,不仅是战国后期最具转折意义的战役之一,更在诸多历史人物的命运轨迹与列国关系的重构中,埋下了改变战国晚期政治格局的伏笔。
其中,春申君黄歇的抉择、秦楚关系的微妙转向,以及战国局势的深层震荡,皆在此战中显现出清晰的脉络。
黄歇的破局之举:从文臣到武将的转身
当邯郸城在秦军铁蹄下战栗时,楚国的决策成为左右战局的关键变量。而促成楚国最终出兵的核心人物,正是在秦国陪伴太子熊完为质十年的春申君黄歇。作为楚考烈王熊完的至交与辅臣,黄歇早年在咸阳为质期间,已深刻洞悉秦国“远交近攻”策略的锋芒。他曾以《谏昭王书》(又名《上秦王书》)力陈秦楚“善不可失,时不可疑”的利害,成功阻止秦军攻楚。
邯郸危机爆发时,赵国平原君赵胜赴楚求援,而真正推动楚考烈王下定决心的,却是黄歇的战略眼光。
他清醒地认识到,若赵国覆灭,秦国下一步必将兵锋转向楚国,所谓“赵亡则楚孤”。
公元前257年,黄歇亲率八万楚军,与信陵君魏无忌、平原君赵胜组成三国联军,于邯郸城下与秦军展开激战。
楚军主力突破秦军南线壁垒,配合魏赵联军内外夹击,最终迫使王龁败退河西。
此役中,黄歇以军事行动打破了秦军不可战胜的神话。
黄歇的政治智慧与军事才能,使楚国在沉寂多年后再度成为诸侯合纵的核心力量,其个人声望亦达至巅峰。
秦楚关系的冰与火:从“连横”到对峙的转折
邯郸之战前,秦楚关系经历了从血仇到短暂缓和的复杂演变。
公元前278年鄢郢之战,白起攻陷楚都郢城,焚毁楚宗庙陵寝,迫使楚国迁都陈城,两国结下不共戴天之仇。
然而,秦昭襄王为分化六国,通过联姻、会盟等手段拉拢楚国,太子熊完入秦为质,与黄歇共同度过十年人质生涯。这种脆弱的“连横”关系,在邯郸之战中被彻底打破。
楚国出兵救赵的举动,意味着其正式放弃对秦妥协政策,重新回到合纵抗秦的阵营。
战后,秦昭襄王虽未立即对楚用兵,但两国使节往来锐减,边境冲突时有发生。
秦楚双方关系已降至冰点。
这种对峙状态为后来嬴政亲政后大规模攻楚埋下伏笔——其根源亦可追溯至邯郸之战后秦楚信任基础的彻底崩塌。
值得注意的是,黄歇在战后仍试图修复楚秦关系,曾派使者入秦提议“共分天下”,但遭到秦相范雎的冷遇,这表明两国战略矛盾已无法调和,唯有以武力一决胜负。
战国局势的多米诺骨牌:从均势到失衡的临界点
邯郸之战如同一枚投入湖面的巨石,在战国后期的政治版图上激起连锁反应。
对秦国而言,这是自商鞅变法以来首次遭受的重大挫败,辉煌战绩被“丧师二十余万”的耻辱所取代,扩张步伐被迫放缓,统一六国的步伐受到阻滞。
秦昭襄王不得不暂缓东进,内部亦因范雎与白起的权力斗争陷入短暂动荡。
这为山东六国争取到约十年的休整期,赵国通过“胡服骑射”遗泽与李牧的边防军重建战力,魏国借信陵君声威重振中原霸权,楚国则在黄歇主持下迁都寿春,开启最后一轮中兴。
然而,此战的影响亦存在深层悖论:合纵的胜利并未改变六国“各自为战”的本质。
信陵君因“窃符救赵”遭魏王猜忌,最终沉迷酒色而死;黄歇在楚国独揽大权,却因门客争宠渐失民心;赵国虽抵挡住秦军,却因长平之战的惨重损失再难崛起。
反观秦国,在经历短暂调整后,于公元前256年灭西周国,公元前249年灭东周国,彻底终结周王室的象征性统治,并采纳吕不韦的策略,重新分化六国,进而各个击破。
邯郸之战的火光,终究未能照亮六国走向联合的坦途,反而成为秦国反思战略、卷土重来的起点。
结语:历史暗线中的回荡
站在公元前三世纪的门槛上回望,邯郸之战犹如战国乐章中的一段休止符——它暂时平息了秦兵东进的狂飙,却未能改变“天下归一”的历史趋势。
黄歇以楚国为支点撬动合纵的努力,虽在短期内重塑了诸侯格局,却因六国结构性的缺陷而难以持久。
秦楚关系从血仇到博弈的演变,恰似战国中后期列国博弈的缩影。而当嬴政登上历史舞台,这场持续百年的权力游戏,终将在邯郸之战的余波中,走向最终的历史宿命。
图片来源:淮南市博物馆、楚文化博物馆等
责编 童飞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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